Work Text:
1.
那是顾晓梦第一次见她。
高二生活刚开始不到一个月,怀孕的班主任突然早产请了产假,让本就闲散浮躁的班更加乱哄哄起来。
十月份的天还挂在夏天的尾巴上,桂花的清香略温的被风卷着,在空气中飘飘荡荡。
讲台上临时代课的物理老师有一定年岁了,讲课声音不够洪亮,讲得也不够有趣,和着电风扇的“呼呼”声催睡了不少学生。
顾晓梦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着后门,门一打开和另一边的窗户形成对流,风吹过倒也舒服,唯一的缺点就是下午的几个小时里会有太阳光晒着。
当时她藏在前桌人后边低头吃辣条,胳膊肘撑在腿上,头都快钻进课桌里去了。
就在她享受美食到开始抖腿的时候,一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人。
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,头发半披在肩上,有几缕被风吹乱,她反手去捋头发,偏头的时候正好与顾晓梦的视线撞了个正着。
嘴里叼着辣条被抓包的顾晓梦一个哆嗦,咬断的半根辣条从嘴边掉到了地上,急匆匆吞咽的时候还被呛到,辣的东西进到气管难受的她直咳。
有同学听见她剧烈的咳嗽好奇的往这边看,就连一直讲课的老师也遥遥看了好几眼。
狼狈的顾晓梦有些气闷,埋怨的小眼神去偷瞄外边的人,最后却只看见了一道和教导主任走在一起的清瘦背影。
一阵风蹭过桂树,抛起桂花落在那人的身上。
顾晓梦闻着风里的花香,怨气也就散了。
她没看清全貌,只看到了那人的半边眉眼。也有可能是白裙子被太阳照得有些反光,顾晓梦觉得那人从头到脚都有薄薄一层光晕。
顾晓梦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那个人带给她的感受,只知道接下来的两天她都有些魂不守舍,发呆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道身影。
可能是哪位学生的家长,也可能是教导主任的朋友,也有可能是哪位回母校的学姐。
因为想着这人大课间打篮球的时候顾晓梦还被球砸到了头,痛的她追着白小年直打。
两人没注意时间,铃响了才停手,往教室跑到一半顾晓梦跑岔了气,想着反正是自习课,晚一分钟也是晚,晚五分钟也是晚。
2.
那是顾晓梦第二次见她。
她正站在讲台上写字,最后一笔和顾晓梦打报告的声音同时结束。
“请进。”
说倾国倾城有些夸大,但也是顾晓梦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的人,对方偏头见是她之后本来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勾出了一抹笑。
更漂亮了。
顾晓梦愣了两秒,反应过来尴尬的直往座位冲。
“我姓李,名宁玉,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宁玉,以后教大家物理,同时代替赵老师做大家的班主任。有什么学习上或者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找我,我的办公室还在赵老师的办公室。”
李宁玉,顾晓梦边打量着讲台上的老师边随手在敞开的书上写写画画。
她练了那么多年的书法,竟比不过对方随手写在黑板上的字。
带了两天李宁玉就明白了当时教导主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,这个班的学生实在是太过活跃。
课上说话的,睡觉的,打闹的,吃东西的等等,似乎因为有班主任的原因,任课老师的牢骚不满都找到了她。
顾晓梦一如往常,坐在角落该吃该睡一个不落。
直到李宁玉的课。
这是她接手班级以来上的第一节课,同学们还摸不透她的脾气,大动作少了,小动作不断。
顾晓梦对物理不感兴趣,但对李宁玉很感兴趣。
李宁玉讲课很细致易懂,声音不尖锐也不低沉,通过扩音器清楚的送到每一位学生的耳边。
温润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。
顾晓梦手托腮盯着李宁玉有些入迷。
一直到下课她都以为李老师是温温柔柔毫无脾气的人,谁知下一节的自习课李宁玉又来了。
她没有大吼着训人,而是站在那里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冷冷的扫过每一个人,接着就讲了令全班同学都愣神的几件事。
顾晓梦听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,闷闷的,上不来下不去。
“跟我来。”不知何时李宁玉站在她的身旁,手指轻敲了敲桌子从后门走了出去。
顾晓梦坐起身,看见草纸后猛地一抽气,发呆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写了好多遍李宁玉的名字。
“李老师。”
站在走廊,她不敢抬头看她,脸有些发热。
看着面前的女孩李宁玉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她会被老师们称为刺头,明明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消,瘦瘦的身子裹在校服外套里,说话也都是软软的。
“老师刚来学校不久,对同学们也都不熟悉,你能做我的班长吗?”
“何剪竹是班长。”顾晓梦不知道李宁玉是什么意思,但她不想当班长。
“你不问问为什么我想选你当班长吗?”李宁玉看着女孩的低着的头有些看不懂她。
顾晓梦摇头,她不想知道,也不想当班长。
这种女孩怎么会是刺头呢?李宁玉唇角微扬,从兜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顾晓梦。
“好叭,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,能帮我把何剪竹叫出来吗?”
盯着对方的手,顾晓梦看到了她无名指戴着的戒指。
“噢。”顾晓梦接过糖,扭身进屋叫了何剪竹。
为什么要给她糖?为什么要摸她的头?
还有……她结婚了。
3.
经过那天晚自习的讲话,班里同学们都安分了不少,虽然有人不时的又开始浮躁,但李宁玉会及时的发现并私下谈话。
有一次放学,李宁玉和丈夫约好去吃饭,走了学校右边的路。
她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被几个小混混围着往前走,看着书包像是顾晓梦,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让学校的孩子被混混欺负。
“你们几个!”
顾晓梦拿着烟的手一哆嗦,飞快塞给旁边的人,从兜里掏出口香糖塞进嘴里。
不知道为什么,明明是很期待被老师发现自己恶行径的她竟害怕被李宁玉知道。
“带着我的学生干什么呢?”李宁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语气冰冷极了。
“跑跑跑!”顾晓梦手轻挥示意几个人快跑。
“顾晓梦,你没事吧!放学怎么不回家?他们怎么你了吗?”
李宁玉知道自己一个人顶不上五六个人,看他们跑了便松了口气,握住顾晓梦的肩左右看了看,人好好的没什么事。
顾晓梦摇头,含着口香糖不敢离近说话,她怕李宁玉闻见嘴里的烟味。
“你家在哪,老师送你回家。”
她本想拒绝的,但不知怎的就点头答应了。
李宁玉只是送到小区门口,看着顾晓梦进去才走。
顾晓梦原本是想请她上楼喝口水的。
第二天李宁玉找顾晓梦问那几个混混的事,面对她的关切,顾晓梦破天荒的撒了谎。
要是以前她肯定会梗着脖子说是朋友,然后等着老师请家长。
“昨天走之前还威胁我说今天来找我。”顾晓梦低着头,食指绞在一起。
“那这几天我送你回家。”
顾晓梦和那几个人联系了一下,让他们每天放学到门口显眼点的地方站着。
许是一起走了,两人也熟络了不少,像是朋友,像是姐妹。
那天李宁玉被邀请进了顾晓梦的家,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。
“妈妈难产去世的,爸爸经商,生意越做越大之后就很少回家了。”
顾晓梦永远记得她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,靠在李宁玉怀里的时候她只觉得舒服,特别是对方身上浅浅的洗衣粉的味道,好闻极了。
月考成绩出来后李宁玉开始找同学们谈话,班里倒数第一是顾晓梦,她的卷子有一大片都是空白。
“不想写?”
李宁玉查过顾晓梦高一时的成绩,从入校开始每场考试都是年级第一,可不知怎么的高二开学再考试就直接变成了倒数。
顾晓梦眨了眨眼,摇头,“不会写。”
不会写?李宁玉一挑眉,看着卷子上的题,第五题几乎没有学生能写出正确答案,可顾晓梦写对了,这可不是靠蒙就能出来的答案。
顾晓梦像是团棉花,她的训教落在身上就被卸去了力气。
最后李宁玉打电话给了顾晓梦的家长,接通的却是其父亲的秘书,她这才知道顾晓梦藏了些什么心思。
“既然试过这么多次都无济于事,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人生?”
顾晓梦离开李宁玉的办公室之后耳边一直回响着李宁玉的这句问话,她也想不通,她也很迷茫。
似乎是谈话让顾晓梦与她有了隔阂,李宁玉没有在学校门口等到一起的顾晓梦,反而等到了她的丈夫,还有她三岁的女儿。
顾晓梦站在学校旁的小卖铺,躲在小混混身后,望着李宁玉身旁站着的男人有些不满意,还以为她的丈夫会是一位很优秀很优秀的人。
“李老师有孩子了?”白小年买完零食也看到了李宁玉,手搭在顾晓梦的肩上很是好奇,“看着很年轻啊,这么早就有孩子了。”
“哼。”看着小汽车开走,顾晓梦冷哼了一声,拿了包辣条拆开,身后的小混混一起帮她把账给结了。
4.
顾晓梦没到学校上课,李宁玉问了几个与之较好的同学,没人知道为什么没到学校。
白小年也不知道,昨天周末,一群人在他家玩到了好晚,顾晓梦跟疯了一样,玩到烂醉如泥被家里阿姨送回的家。
李宁玉敲了好久的门,以为人不在家的时候顾晓梦给开了门。
小姑娘面色苍白,佝偻着身子,裹着被子,看着实在是太过憔悴。
顾晓梦作业又吐又拉肚子,好不容易冲了个澡,累的直接上床就睡,湿着头发直接感冒发烧。
“喝完粥吃药再睡。”李宁玉闻到了酒味,但她没问,只是煮了小米汤喂给昏昏沉沉要晕过去的顾晓梦,然后又喂了药。
下午上完课她又来了一趟,测了温见降下来了才安心,简单炖了汤后留了纸条又赶回了学校。
这一下照顾了两天,顾晓梦才算是能上学去。
快期末考试的时候李宁玉有些忙乱,丈夫要到澳门出差,她得接送照顾孩子。
三岁的小女孩很招人喜欢,顾晓梦恨不得节节下课就往办公室跑。
“李老师,我能住你家吗?”
顾晓梦觉得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有些孤单,现在李宁玉又不能送她回家,她每天和小混混们玩到快半夜回去,很无聊。
李宁玉看着小女孩期盼的模样考虑了一下,也不是不可以。
顾晓梦平常在课上不是睡觉就是看小说,家里也没大人管,看她再这样和小混混一起闹腾消沉,终有一天就真的会把自己毁了。
是的,中断了好几天送顾晓梦回家她不是很放心,有一天她看见了顾晓梦和那几个小混混勾肩搭背的走。
原来人畜无害的外表下真的是一颗极为叛逆的心,李宁玉没有拆穿,但也没有再送过顾晓梦。
既然她愿意提出来到自己家,说明她其实是想变好的,靠着她的约束。
李宁玉的家是两室一厅,小卧室本来是准备给女儿大了住,顾晓梦来了那就先住在那屋。
顾晓梦没有看到李宁玉的丈夫,但处处又都有他生活的痕迹,每天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起起伏伏每个定数。
家里都是女性,李宁玉穿衣都居家了很多,那是一个全新的她,是顾晓梦没有见过的模样。
晚上回家李宁玉就会抓着顾晓梦辅导功课,她哪门课都能教,尽管顾晓梦总是发呆,但还是有了些进步。
李宁玉的丈夫是在一月份回来的,看到顾晓梦在家里还惊讶了一下,不过他人不错,说话做事都很温润。
没缘由的,顾晓梦就是不喜欢他,平日里也不会和他主动说话。
寒假顾晓梦留在了李宁玉的家里,这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。
高三开学,休产假的班主任回归工作,李宁玉被安排教高一的物理课。
顾晓梦以为自己会被赶走,但没想到空余时间多起来的李宁玉对她的关照多了不少。
她以为就能这么过下去了,直到有天,李宁玉带着孩子来接她放学的时候,她看到了对方红肿的脸。
“晓梦,家里有些不太方便,你现在也大了些,自己住老师也放心。”
“李老师,你的脸……?”
“过敏。”
“本来就是我打扰你们的,那我这两天就收拾东西搬回去。”
“对不起晓梦。”
“那,老师,你能到我家补课吗?周末就好,我可以交学费的!”
李宁玉抱着孩子没应,被顾晓梦软话硬话说的没辙了,答应了下来。
她没想到,这每周的免费补课外出更是加重了丈夫的怀疑。
补了两个月的课,顾晓梦的成绩提升的很快,对李宁玉的感情也愈发深厚。
年少又敏感的她发现李宁玉的状态不是很好,眉头经常是紧攥着的,时不时还会推掉补课。
5.
那天顾晓梦是想着等李宁玉带着孩子来了她们一起去游乐场,却没想到等到快中午了人也没来。
她知道李宁玉的电话号码,可从来没有打过,电话拨过去的时候她有些紧张。
“喂,李老师,你怎么……你别怕,姐姐马上就去家里,不哭不哭……”
顾晓梦边跑边流泪,心痛的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,招了出租快速赶到李宁玉家里,开门后就见到了让她睚眦欲裂的场景。
她本来是想留一把钥匙作纪念的,还好她留了一把钥匙。
顾晓梦抱着晕倒在地上的李宁玉,差点丧失了理智。
李宁玉再醒来是在医院,恍惚了一会儿这才认出自己所处何地。
“李老师,你感觉怎么样?”
是顾晓梦,见她醒来眼泪又不停地流,眼睛哭的红肿。
“孩子……”
“没事,擦伤,在旁边睡着了。”顾晓梦侧身,孩子正睡在后边的床上。
李宁玉扯了一丝笑,被顾晓梦盯着有些难堪,偏过头沉默不语。
顾晓梦没问发生了什么,只是握住李宁玉的手贴在脸上,无声落泪。
“别哭了,没事。”手背被温热的眼泪灼的发烫,李宁玉轻叹了一口气,安慰面前的小姑娘。
“李老师,离婚好不好。”
李宁玉手指擦过顾晓梦眼角的泪,眼里也泛起了泪,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在医院呆了不到两天,李宁玉就带着孩子出院了,顾晓梦怎么劝都劝不住。
只有满腔的愤怒和不甘。
之后李宁玉就没有再给顾晓梦补过课,她甚至还在校门口看见过李宁玉的丈夫来接她下班。
她不懂,也不明白,为什么这样的生活李宁玉还能忍受,为什么这样的人她都能原谅。
每天放学她都会到李宁玉家楼下,找个隐蔽的地方,望着她们家的窗户出神。
她尝试着控分,想考一个想要的分数,终于在期末时如愿。成绩条出来后她兴冲冲的放到了李宁玉的办公桌上。
李宁玉没有给她任何答复,甚至在学校都很难见到她。
放假的那一天她问了办公室的老师才知道对方请假了。
打电话过去是忙音,可能是被拉黑了吧。
顾晓梦很难过,原来她竟是比不过一个家暴的男人吗?
她也不明白,李宁玉那么优秀的人,为什么甘于被打,明明她还告诉过她,要好好学习,考出这个小城市,要自强自立,积极向上。
寒假的时候顾晓梦浑浑噩噩的和朋友疯玩,直到快开学白小年的一番话才点醒她。
“你要问她的感受,也要告诉她你的感受,如果打电话打不通那就堵在家门口。”
顾晓梦兜里揣着成绩条从早到晚就守在李宁玉家小区楼下,她想见一见她,想问个清楚,她想知道为什么不离开那个男人。
可她没有见到过李宁玉,反而是见了那个男人几次下来买酒,那男人胡子拉碴,不复以前见过的温润模样。
6.
就在这天,顾晓梦趁着那男人出门买酒的空隙窜上楼,用钥匙打开了门。
李宁玉被捆在主卧的厕所里,隐约能从带着印花的门看到她,门锁着,不知道钥匙在哪里,叫人也不应声,看样子是昏迷了。
孩子被绳子绑在另一个房间,受的轻伤,状态还好,看到她瘪着嘴就想哭。
顾晓梦又急又怕,那男人出门最多十分钟,她根本带不走李宁玉。
最后一咬牙她哭着抱着孩子走了,接着就用路边的电话亭报了警。
她不敢留下,带着孩子匆匆回家,冷静下来之后她又后悔自己这般冲动,若是那男人发现孩子不见了会不会发疯到再次伤害李宁玉。
可不带孩子走,见证暴力,甚至受到暴力的她只会有更大的阴影。
警察到时李宁玉躺在床上,问了一通问题又检查了一番,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。
李宁玉醒来时被男人阴恻恻的眼神吓了一跳。
男人问孩子去了哪里,她却表现的更为诧异,男人不信边打边问,直到力竭李宁玉求饶也没问出所以然。
所以孩子是真的失踪了。
李宁玉想报警找孩子,被男人制止,他又把李宁玉拖回厕所绑好出门去找人。
下楼的时候却被一张纸条给吸引到了目光,捡起来一看,是顾晓梦的成绩条。
他见过这种成绩条,上一学期李宁玉就往家里拿过学生的成绩条。
思绪闪了又闪,突然就有了想法。他买了跌打损伤的药,回家放开李宁玉给她上药,抱在怀里安慰她,痛哭着发誓一定大彻大悟痛改前非。
李宁玉不信,他就打,打完再安慰道歉,来来回回李宁玉受不住了连声说信。
后来李宁玉才知道自己这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。
开学前顾晓梦把孩子送到了白小年的家里,托他家的阿姨照顾,她不知道孩子爸爸会不会找她问孩子,但在李宁玉没有逃脱之前,她还是不要暴露孩子的行踪为好。
开学了差不多一周,顾晓梦才见到李宁玉。
她本想找她聊一聊,却发现她一直躲着自己,甚至都不和任教的同学讲话,上完课就走。
放学的时候,顾晓梦总觉得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,好在她叫了那几个小混混一起玩,过了一会儿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不见了。
一连好几天她都被盯着,她不敢去白小年的家里看孩子,只在晚上打电话哄着孩子入睡。
终于有一天顾晓梦逃课守在李宁玉班门口,她一下课就拉着她进了厕所。
“李老师,是我。”
李宁玉听见是顾晓梦的声音,不停的挣扎,想要逃脱。
“离婚吧,求你。你不知道我看到你那模样有多心疼。”顾晓梦按住李宁玉去开门的手,从后边死死的抱住她。
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颈上,李宁玉一个哆嗦,察觉到顾晓梦在哭后情绪慢慢平稳下来。
“你不想孩子也在地狱里长大吧?他既然会虐待你,也会虐待孩子。”
“不,不会。”李宁玉摇头,他都答应了,不打孩子。
顾晓梦掰过李宁玉的肩膀直直的盯着她,“你知道吗?你被捆在厕所,孩子被捆在卧室。”
李宁玉瞳孔一震,一脸不可置信,“不可能,你骗我,他都说了不打孩子,我受着呢,怎么会打孩子,那是他唯一的孩子。”
“我看见了,我看见了,李宁玉,离婚吧!你要是不敢,那我就带着你走,和孩子一起,有多远走多远。”
抱着这瘦的就剩骨头的身子顾晓梦很不是滋味,她崇拜的人,她喜欢的人,为什么要遭受这些,她明明那么温柔,那么好。
李宁玉有些无力,伸手拽住顾晓梦的衣服,无声落泪,她真的好累,可是她真的不能走。
那人渣……
“孩子好好的就好,你先帮我照顾着吧,我……走不了了。”
最后李宁玉只留下了这句话给顾晓梦,便拉开门冲了出去。
顾晓梦痛哭着靠在墙上,有好奇的女生看过来,都在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。
7.
第二天顾晓梦就被班主任叫了出来,问了几个和李宁玉有关的问题。
问的都是她对李宁玉的印象,她想着对方,夸赞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都在笑。
下午她就听说李宁玉被辞退的消息,连带着还有同学们的议论纷纷。
“说是李老师的丈夫发现李老师诱拐你搞不正常的关系,昨天你们在厕所发生了什么,大家都在传说你被李老师欺负了。”
顾晓梦气的直磨牙,这人渣倒打一耙。
接着班主任又带给顾晓梦了一封密封的信封,说是李宁玉丈夫写的道歉信。
打开之后顾晓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,气的直锤桌子。
那个人渣他怎么敢,他怎么敢这样对她!
[希望顾同学你能在明天带着孩子来见我,否则我将会把李宁玉的照片传到网上,供所有人观赏,对了,记得不要报警哦。]
顾晓梦牙咬的直响,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解决这件事,手掌都被指甲扎破了皮,可也只能默默流泪。
是不是她不靠近李宁玉就不会发生这种事。
也许没有她,李宁玉就不会因为传闻而没了名声,大家私下里讨论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。
她不明白为什么遭受家暴的时候李宁玉不离婚,因为孩子吗?
明明已经出台了《反家庭暴力法》,为什么不敢找律师?为什么不找警察?为什么要来这个小城市?
放学的时候顾晓梦看到了李宁玉,旁边站着的是那个人渣,他看见顾晓梦之后突然伸手搂住了李宁玉的腰。
李宁玉很轻,轻到撞到人渣身上时就像是折了翅膀的蝴蝶。
顾晓梦握着拳就想冲上去,李宁玉看着她轻摇了摇头。
许是两人的对视惹恼了那男人,他突然抓住李宁玉的头发,李宁玉被迫仰头看他,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,李宁玉直摇头。
“我能帮你什么?”白小年也看到了街对面站着的两人,也很愤恨。
顾晓梦长吸一口气不敢再去看,拉住白小年上了他家的车,“的确需要你帮忙。”
8.
丈夫从澳门回来之后李宁玉就发现他变得有些不一样,三天两头的身上是香水味和混杂的烟味。
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应酬,直到她发现丈夫西装里的一张卡片。
是那种赌博的卡,想来是出入证,一开始她还不信,但查了存折之后她信了。
共有的存折里的三十万已经剩的不到两三万。
她质问,她剪了那卡,一向不会大喊着吵架的她第一次和丈夫吵了起来,最后还被打了一巴掌。
脸上的红肿被顾晓梦看到后她感觉非常的难堪,没由来的强烈耻辱感。她觉得在谁面前出糗都不算什么,可就是不想在顾晓梦面前。
可能是因为顾晓梦的喜欢,也可能是因为老师这个身份让她很有包袱,又或者是其他。
让顾晓梦离开也是怕两人恶化的关系牵连到她,因为丈夫三黑沾了俩,她不敢保证顾晓梦住在家里不会遭殃。
年轻又漂亮的女孩,特别是学生,是最招人喜欢的。
周末答应补课也是不想和在家里喝酒的丈夫碰见,孩子年龄小,不能让她见到这些。
谁知钱赌完了,丈夫又打起了她私有财产的主意。
父母去世时留给她了些钱,只有九万多点,不算多,她一直存着想哪天真出事了应急用。
她不给又被狠狠的打了一顿,眼看着要打孩子,她这才咬牙说了卡的密码。
丈夫满意地踢开她,拿着卡走了,在手机铃声中她陷入了昏迷。
离婚她也不是没有想过,可一提离婚打的就更重了,甚至还威胁要打孩子,李宁玉的钱被拿去了,孩子也还小,她根本就逃不掉。
丈夫每次醉酒打完清醒过来时就会道歉抹药,也写过保证书,她一次次信他,却一次次被伤。
她麻木了,她接受了,她想只要孩子没事,她的人生就这样吧。
补课的时候是她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候,顾晓梦人很细心温暖,会讲一些搞笑的段子,会盯着她发呆,会陪着孩子玩,会不时的递小话试探她的想法。
顾晓梦喜欢她。
她知道。
丈夫不满她周末出去,觉得她出轨,一开始她被打了也要辩解,但不知什么时候丈夫竟拿着顾晓梦来说事。
她不想牵扯到顾晓梦。
她的沉默更是激起了男人的愤怒,又骂又打,甚至不许她出现在眼前,用麻绳把她捆住拴在了厕所。
李宁玉想寻死,却动都动不得。
就这样吧,只要那人渣不动孩子,只要他不伤害晓梦,随他怎么对自己吧。
就是不知道顾晓梦没有她补课还会不会认真学习,不知道有没有记得吃早餐,不知道有没有试着和爸爸沟通,不知道又长高了没有,不知道是不是还喜欢她,如此不堪、懦弱、凄惨的她。
9.
“如果我上去十五分钟内没有开窗招手你就报警,如果我和人渣都不在了,你把孩子交给李宁玉,如果李宁玉和我不在了,你把孩子和信一起送到我爸那里。”
顾晓梦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蹭着手里的刀眼神发狠,这个人渣不除,不管是谁都会过的不安生。
白小年叹了口气,“你不用把自己搭进去的。”
“你不懂。”
“走了。”
李宁玉同她又怎么会是老师那么简单,她就像是一束光打进她昏昏暗暗的生活。
李宁玉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让她知道生病不用自己扛的人。
李宁玉是第一位见到她和混混走在一起后不呵责她的人。
李宁玉是第一位看出来她不好好学习是为了引起爸爸关注的人。
李宁玉是第一位愿意在雨天为她撑伞并送她回家的人。
李宁玉是第一位在晚上会给她说晚安并替她拉被子的人。
……
李宁玉是她第一眼就喜欢的人,是她想起来就会痴笑的人,是她想牵手拥抱的人,她最想最想守护的人。
“孩子呢?”
“李宁玉呢?”
顾晓梦背着手警惕的站在门口,“我先看见她好好的,朋友才会把孩子送上来。”
“你确定要看?”男人狞笑让开了身子。
正对着大门,李宁玉被麻绳五花大绑,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白嫩完好的,青一块紫一块,新伤盖旧伤。
“其实吧,孩子都是无所谓的,我就是想找你!”男人突然伸手拽住顾晓梦的衣服扯进了屋,“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给我戴绿帽子!”
顾晓梦反应过来背着的手直直的就捅了过去,捅上后手上不停拔出又狠狠的捅了进去。
“你觉得我不敢杀你吗?”
男人瞪大了眼捂住肚子,血直往外冒。
他死也不敢相信一个高中女孩敢如此行事。
顾晓梦反手把门关上,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笑的狰狞,眼泪顺着脸直往外流。
“唔唔唔……”李宁玉瞪大着眼看着这一切,被胶带封住的嘴想说什么制止顾晓梦的动作。
“李宁玉你放心,他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们了。”顾晓梦说着拔掉刀又使劲补了几刀,看着对方在地上翻腾了几下后这才起身给李宁玉解绑。
“晓梦,你不该来。”
顾晓梦边解绑边哭,麻绳勒的很紧,她根本就解不开,只能找刀割开。
她先找了毯子裹住李宁玉把她抱起轻轻放到沙发上,又从卧室拿起杯子将没气的男人裹住,这才开窗朝楼下挥手。
“你放心,我会去自首的。”
“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,你应该好好去读书上大学。”李宁玉闭上眼不去看她,尽管毛毯裹住大部分的身子,她还是觉得很羞耻。
身子没有一处是好的,全是青紫的伤痕,被绑的奇怪的姿势还被顾晓梦看了个遍。
顾晓梦怕伤着李宁玉,割的很小心,差不多五六分钟才把这几条绳子割掉。
“我喜欢你,你值得我这么做。”顾晓梦跪在沙发旁,取下手套握住李宁玉的手轻轻的吻了她的手指。
李宁玉被小女孩虔诚的模样刺痛了双眼,眼泪也落了下来。
她何不想干干净净的活着,可根本就没有机会了。
“我的照片被他卖给了黄色网站。”李宁玉看着女孩愕然的表情苦涩一笑,“你还能干干净净的活着。”
“你也可以的,李宁玉,你别这样!”顾晓梦很是慌乱,“我带你走,我带你们走,我零花钱很多,我们出国,我们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,可以重新开始的,求你……”
李宁玉把小姑娘拥入怀里无声地回绝了她的建议。
这将是她为顾晓梦上的最后一课。
你可以厌恶罪恶,但没有权利判决罪恶。
10.
“顾思玉,你没有和家长说吗?”
“说了,可能堵车吧……”
“抱歉老师,路上堵车来晚了。”
“没事没事,喊你来就是针对孩子早恋问题想和你谈谈。”
“顾思玉你早恋了?”
“我没有!是他们天天写情书给我!”
……
一阵风吹过,卷起阵阵桂花的香气,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个秋天。
顾晓梦伸出手去接被风吹落的桂花,米粒大小的桂花还没接住,她先接住了顾思玉丢过来的水。
“姐,辛苦你百忙之中跑来一趟。”
“顾思玉,明天跟我去个地方,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。”
顾思玉歪头,什么地方。
顾晓梦伸手摸了摸顾思玉的脸,看着她的眼神像是透过她看着另外的人。
“你真的越来越像她了。”
“谁?”
“你妈妈。”
顾思玉身子一僵,突然反应过来,拉住顾晓梦的胳膊很是急切的问:“是不是提前出来了!”
顾晓梦一笑,眼泪随着点头的动作滴落在了地上。
这苦还是李宁玉替她受了,一受就是九年。
11.
那是顾思玉长大后第一次见她。
真的如顾晓梦形容的一样,她的妈妈一身白裙,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朵兰花。
顾晓梦终是没忍住,撒开丫子冲了过去。
“这一次,不要从我们身边离开了。”
李宁玉怔愣了一下,看着也跑过来的女孩,微微一笑,红着眼眶把两个女孩一同搂在了怀里。
“好。”
12.
防卫过当,判处十一年,期间表现良好减刑一年零十个月。
番外
“老是盯着我干什么?”李宁玉实在是受不住顾晓梦那直愣愣的眼神,无奈的敲了敲她的头。
顾晓梦捂着头嘿嘿一笑,耳朵一下就变得通红。
“我只是想多看看你。”
李宁玉摇头,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和以前一样。
岁月从不败美人,顾晓梦看着沐浴在阳光里的李宁玉愈发确信岁月对她的优待,尽管三十有五,却一点也不显老,反而多了许多祥和。
“你还没说为什么起顾思玉这个名字。”被盯着书自是看不下去了,李宁玉偏头看向顾晓梦,明明是显而易见的,可她就是想听女孩亲口解释。
顾晓梦轻咬着唇递了个眼神,“就字面意思。”
“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?”
李宁玉觉得实在是有趣,年少时的顾晓梦可不是现在这般扭捏的模样。
经历过那件事李宁玉算是彻底醒悟,什么慢慢来都是扯淡。
监狱的生活大多是需要直来直去的。
“我当时考大学嘛,孩子是要送福利院的,我就和爸爸做了交易,我按他的要求去考学进公司,他把顾思玉落户到顾家。”
“重新起名字是为了让割断她的过去,省的童年阴影加重。”
顾思玉,顾晓梦思恋李宁玉,简简单单,仅此而已。
望着顾晓梦泛红的脸颊,李宁玉轻笑着伸出手,她的小姑娘越长越纯情了。
见对方张开的怀抱顾晓梦眼睛一亮,起身钻进她的怀里,摸着对方腰上的肉她安心了不少。
经过她这一个多月的调理总算是比刚出来的时候胖了些。
李宁玉挪了挪身子,两人抱在一起,躺椅因为顾晓梦的翻腾轻轻摇晃。
“怎么不去谈个恋爱?”
顾晓梦噘嘴仰起头瞪着李宁玉,她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下巴。
“我想谈啊,你在里面,我们怎么谈!”
李宁玉被她的话噎的竟是语塞,她只是想关心一下顾晓梦这么多年的生活。
下巴被温软的唇啄了两下,李宁玉手揉了揉顾晓梦的头发,“对不起,我还没转换过来身份。”
顾晓梦冷哼一声没说话。
她年年去探监,李宁玉一直不肯见她,她就只好写信,月月写写了好几年终是收到了回信。
信不长,大半篇以长辈的身份拐着弯的劝顾晓梦找寻新的人生。
气的顾晓梦直哭,写了厚厚一沓信狠狠的骂了一通李宁玉。
李宁玉觉得爱太难,不敢说也不敢接受。
好在顾晓梦是个倔的,就算是被李宁玉气哭了无数回,可还是愿意笑着追在她身后。
出狱后没两天顾晓梦就要李宁玉确认关系,她逃不过也无处可逃。
关系是确定了,但恋爱还要从头开始谈,身份关系的快速转变让李宁玉还有些不适应,偶尔还是会代入到长辈的身份中去。
“想好去做什么了吗?”
顾晓梦伸手摸到李宁玉的手,与之十指相扣,若是不想去找个什么工作她也能养的起,之所以没说,是因为她知道说了是对李宁玉人格的侮辱。
“可能没有学校愿意要一位坐过牢的人当老师。”李宁玉有些惆怅,她天生聪敏,名牌大学毕业,却败给了一场失败的婚姻。
“如果你愿意的话,我想开一个猫咖,你来当店长如何?”
李宁玉微皱着眉,不想接受顾晓梦的帮助也无可奈何,九年时间,她落后了这个社会的太多发展。
“来嘛来嘛,我想养好多猫猫,但是在公司上班很忙的。”顾晓梦又往李宁玉怀里钻了钻撒娇道:“我出资金,其他的店面、装修还有猫咪什么的你自己搞定。”
养猫只是个借口,顾晓梦其实是想让李宁玉通过组建猫咖的工作快速融入到社会中去。
听顾晓梦这么说李宁玉倒是有些心动了,难为小女孩为自己考虑这么多。
“晓梦谢谢你。”
谢谢你拉我出泥潭,谢谢你能干干净净的活着,谢谢你能火热又坦诚的爱着我。
“奖励!”顾晓梦撑起身子睫毛扑闪着,一脸期待。
李宁玉轻抿了抿唇,耳尖泛红,眼神躲闪着竟是有少女般的羞涩。
顾晓梦没主动,但也没逼她,就那么闭上眼静静地等着。
好像过了好久,就在顾晓梦以为李宁玉不会主动时,唇被一片温热覆盖。
轻轻地吻,就像是李宁玉的人一样,不慌不忙。
顾晓梦年轻急躁,羽毛般的吻就像是导火索,一下就把她的火点燃,她再也耐不住李宁玉的轻柔,主动迎了上去。
“晓梦……”就在李宁玉被这吻攻的溃不成军时,腰上游走的手唤醒了她的理智。
顾晓梦伸手理了理李宁玉耳鬓边的碎发,看着她通红的脸紧张的咽了咽唾沫。
“李宁玉,玉姐,我可以吗?”
李宁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,下午四点。
“孩子六点放学。”
顾晓梦看了眼手表,还有两个小时,所以……李宁玉是同意了。
“别。”看着小女孩兴奋闪烁的眼神,李宁玉赶忙伸手挡住她的唇。
“什么?”
顾晓梦拉开李宁玉的手,低头索吻,泼出去的水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。
脖子被舔舐,李宁玉呼吸一滞,仰着头条件反射地弓起了身子。
“我是说……别在客厅……”
李宁玉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廓,顾晓梦一个激灵夹了夹脖子。
“那我们去卧室。”说着顾晓梦爬起身把人横抱在怀里就往卧室里冲。
被压在床上时李宁玉脑子还迷迷糊糊地想着要顾晓梦去关卧室的门。
可惜直到最后累到睡过去她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。